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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九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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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九十五章

安川回來的時候,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,在聽完許長恒的解釋後,他打開了藥包,果然看見了裏面有兩塊幾乎完整的屍骨。

不動聲色地又將藥包恢覆原樣,他直截了當問她道:“你想幫他們?”

沒想到他竟問得這麽直接,她原本準備好的一番話反而不知該如何開口了:“是,屬下是擔心趙侍郎是否會因為這件事遷怒到衙門。”

這是她的真心話,但她更擔心劉廚娘。

雖然她與言郎中這麽做並非出自惡意,可他們畢竟當真盜人屍骨,這也是足以下獄的罪。但同時,他們這麽做的原因並非為了一已之私,的確情有可原,所以她想盡力讓他們免於牢獄之災。

安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,權衡之後道:“若是言郎中並沒有傷人,此事不見得沒有轉圜的餘地。”

聽他沒有拒絕,她松了口氣,道:“聽過言郎中所言之後,屬下鬥膽,有一猜測。”

得了他肯定的眼神後,她才繼續道:“屬下想,我們要找的真兇,很可能並不存在。”

也就是說,沒有人偷襲元娘,她是自己受傷的,一切只是個意外,只是因為言郎中的出現而讓人誤以為事情本該更覆雜。

事實上,根據他們這些天的調查和言郎中的證詞,沒有人有動機和機會偷襲元娘。

元娘當晚同時喝了趙宣明送給她的白玉茶和言郎中開的補藥,因著兩者相沖,在入睡前,她感到腹中不適,但又不想驚動其他人,故而一直強忍著。

依著她的推測,那晚在趙宣明離開後,元娘因為不舒服不想入睡,甚至連門都沒有心思去上閂,可她又不願讓人擔心,便在滅了燭火後一直坐在桌前,這也是她衣衫整齊的原因,而不是他們之前所猜想的與人有約。

後來也許她覺得身子愈發不適,想站起身來,可卻不小心將燭臺打翻在了地上,而後她又摔倒在地,向後倒地時頭枕恰好磕碰在燭臺的底座上,隨即便暈了過去。

所以言郎中當晚雖然聽到了兩次從樓上傳來的聲響,可卻沒有看見任何人出入她的屋子,因為根本沒有那個所謂的真兇。

他的眸底浮現出了讚許之意:“聽起來的確有幾分道理。”

“言郎中已經停了元娘的安神藥,相信過不了多久她便會蘇醒的,到時候也就真相大白了。”她看了一眼藥包,遲疑地問他道,“那這裏面的屍骨……”

“從表象看來,屍骨沒有發黑,至少減少了中毒而亡的可能。”他沈吟片刻,對她道,“告訴劉姨和言郎中,從屍骨來看,何筠的死並無疑點,讓他們不要再糾結此事了。”

聽他此言,她不可置信地微微皺了皺眉頭,沒有立刻回應他的話。

“怎麽,不想欺騙他們?”一眼便看了她的置疑,並不習慣凡事都解釋清楚的他還是耐心道,“何筠故去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,莫說能從她的屍骨推斷出其死因的幾率太低,即便能從上面找出什麽蛛絲馬跡來又如何呢?他們既不能證明這些屍骨就是何筠的,也沒有人證物證指認真兇,而趙侍郎卻有不少人證可以證明她是因病亡故的,這本就是毫無勝算的一場官司。再說,就算他們要替她伸冤,也該到京城去,南和縣衙門沒有這個權力審判當朝二品大員,也接不了不隸屬本地的案子。”

他的話句句皆是道理,她如何不懂,只是一時還不起該怎樣對他們開口:“屬下明白,會盡力讓他們相信的。”

也許何筠真的死於病疾,只是他們都不願接受而已。

可是……

若她不是呢?那還會有真相大白而死者瞑目的一天嗎?

“不過,”見她心事重重,他遲疑片刻後又加了一句,“如今趙侍郎在朝堂是炙手可熱的人物,武平侯府又總不太平,我會請京城的朋友多加留心的。”

他雖並未將話點明,可她卻明白了他的意思,不由安了心,哪怕他的話聽起來只是勸慰之言而已。

“多謝捕頭。”她想起他離開客棧的原因,問道,“柳水河的案子怎樣了?”

“有人在河底發現了一個松木箱子,裏面是一具不到二十歲的女屍,大部分已被腐蝕,看不清容貌也暫時判斷不出死亡時間。不過,從箱子的情況來看,至少已經在水底浸泡四年了。而正因為在水底,屍體的四肢形成了屍臘,所以她的右手雖不算完整,但也許能幫我們查出她是誰。”安川解釋道,“因為她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,少了小拇指。”

她好奇問道:“是天生的?”

安川搖了搖頭:“生前被砍下來的,而且是在死者被害前早就發生的事情了。”

也就是說,死者在生前便被人砍下了右手的小拇指,雖聽起來十分殘酷,但正如他所說,這一點恰能證明死者的身份。

她問道:“宋仵作可驗出了死因?”

他簡單道:“頸部被銳器割傷,一次致命,失血過多而死。”

只是短短的一番話,她便不覺心底生寒。

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在生前便被割去了右手的小拇指,被殺死後又被塞進箱子裏沈於水底多年,倘若不是因為那日的意外惹得眾人潛水尋寶,也不知她何時才能重見天日。

她突然想,雖然那天她為了躲避雲向迎而心神俱疲,但若能為一縷冤魂沈冤昭雪,那一切也便值了。

見她不知在低頭想些什麽,安川並沒有打擾她,只靜靜等著,直到外面傳來了沈志遠的聲音:“安捕頭,元娘醒來了。”

正如她所推測的那般,依著元娘所言,沒有任何人襲擊她,根本沒有所謂的真兇,而她受傷的過程不過是個意外而已。

據她所說,那晚她喝過言郎中的補湯後便覺得腹部不適,是以一直不能入睡,只能坐在桌案前強忍著。她原以為是吃壞了肚子,可後來還是支撐不下去,就在她準備起身喊人過來時,因著雙腿發麻險些跌了一跤,慌亂中將燭臺打下了桌子。隨即她雖強行站了起來,可一時頭腦發昏,向後摔倒在地。

後來的事她無法說清楚,因為她只覺後腦一疼便暈了過去,但依著當時的情況,大概是她的頭枕恰好撞在了燭臺底座,以至傷到了腦部,

既然這樁案子並無真兇,那便算是破了,可讓因為那被纏上棉帕的燭臺、一夜之間湧出的竹葉與原本不翼而飛最後又莫名出現的骨灰箱,所有不知情的人反而愈加不安起來。

這便說明,客棧裏雖然沒有傷人的案犯,但卻很可能還有借機為自己鳴冤的鬼魂。

但那在暗中作祟的孤魂野鬼是誰,卻不是誰都敢揣測的。

因為元娘已經蘇醒且並無大礙,在趙夫人的提議下,趙勤終於同意從金源客棧搬到官驛去,得知消息後的陳中澤歡喜無比,走路都是跳著的,顯些撞到在客堂裏當值的她。

見她只是盯著樓上瞧,他好奇地循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:“瞧什麽呢,這麽認真,咦,老大這是給趙侍郎送藥嗎?”

她看著安川關門進去,終於轉了目光看了看他:“你怎麽還沒走?不是說要送劉姨她們回衙門嗎?”

“她們還不回去。”陳中澤搖頭道,“趙侍郎說,要帶她們回驛館去。”

她吃了一驚:“為何?”

以安川的安排,雲渠以舊疾覆發為由已經將言郎中召回了雲府,這樣即便趙勤得知了真相,也不好直接找雲家要人,而他也會在這之後再與趙勤明言,如此一來勝算也大些。

而如今言郎中已經離開了,趙勤也並未阻止,可為何還不放她們走?

難道說,他對劉姨已經心生懷疑了?

“還能為什麽,”他理所當然道,“自然是因為咱們劉姨做飯好吃。”

言罷,他又神秘地壓低了聲音,提醒她道:“別說本公子不夠兄弟,有件事你得當心,那位趙公子又去找吳姑娘了,我瞧他的樣子,怕是對她有什麽想法,你自己留點神,別被人挖了墻角還不知道。”

她楞了片刻,才明白過來他是什麽意思,不由一慌:“你是說,趙公子喜歡吳姑娘?”

“瞧你沒出息的,我就這麽一提而已,就被嚇成了這副鬼樣。”陳中澤嫌棄地白了她一眼,示意她稍安毋燥,“你也不想想,就算他當真對吳姑娘動了心,那趙侍郎也不會同意啊,以吳姑娘的出身,只怕做侯府的妾室都不夠資格……”

她聽著心煩意亂,打斷了他道:“我知道了,你先回吧。”

見她不痛快,他也不敢再多說,只好安慰道:“放心吧,許是我瞧錯了,八成是那趙公子還想讓吳姑娘伺候他幹娘,我聽說那位老人家倒是對吳姑娘讚許有加呢,說不定只是想收她做丫鬟而已……”

他的話還沒說完便停了下來,因為趙宣明恰好從他們身後經過,而隨他一起來的還有吳映雪。

雖然他們腳下未停,但他們顯然已經聽到了他方才的那些話,因為趙宣明臉色很差,一看便是強忍著怒火,而吳映雪則光明正大地瞪著他,還作勢要打他一頓。

陳中澤慌忙藏到了她的身後,先對著吳映雪無聲地抱拳求饒,隨即一溜煙跑了。

吳映雪看了她一眼,只微然一笑,跟著趙宣明上了樓。

她看著他們一前一後的背影,又看了看安川剛剛進去的那個屋子,不知為何,突然覺得所有的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。

也許,只是一個開始而已。

她也很想知道,安川究竟會如何勸趙勤不再追究劉姨和言郎中的盜骨之罪。

那扇門後,站在書案前的安川已經將藥包打開並推到了趙勤眼前:“從這兩塊完整的屍骨看來,死者是個女子,極有可能有骨枯之癥,而且大概是因著長年飲藥所致。”

一如既往地,趙勤只是和藹地看著他,平靜道:“我竟不知賢侄對驗屍也頗有見解。”

他答非所問道:“何人驗出來的並不重要,要緊的是趙伯父知道這件事。”

甚至沒有去看那屍骨一眼,趙勤便輕輕一擡手,將藥包的牛皮紙蓋住了那兩塊屍骨,和顏悅色道:“好,我記下了。”

安川不再多說,轉身離去,但在將要開門時,他又突然停下了腳步,因為他想起了一件事。

在元娘受傷後,他曾帶著許長恒過來,當時他曾一度困惑趙勤為何會在看到棉帕後會是那般奇怪的反應。

先是不可思議,而後又如釋重負。

因為那時他便認出了那帕子的確曾是何筠的,也知道後來它落在了誰的手中,所以便對一切都了然於心了。

“趙伯父,”安川沒有轉身,只是問道,“其實你早就知道是誰做了這些事吧。”

身後當然沒有回答,可他卻已經有了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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